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驿 站

   期次:第7期   作者:文学院 胡雅晴   查看:101   



  奶奶家的小卖铺位于村子主路边,是小村里仅有的两个售卖日常用品的地方之一。另一个不宜叫“卖铺”,而应称为 “超市”,才更符合其装修样式:地上铺着能映出人影的瓷砖,成排的货架上有琳琅满目的商品,两个气派的落地窗像两只大眼睛立在大门两侧,炯炯目光注视着路人的一举一动,店主还为它配上了自动感应护栏———这在十几年前的农村可算个稀奇玩意儿!
  比起那家气派的超市,奶奶家的卖铺就显得古板而落后了。它不算小,但样式老旧:家店一体,整个堂屋用作卖铺,堂屋左右分别是灶房和杂物间,再往里走,是主人家起居室。卖铺的开闭时间也随意,全随主人家作息而定,某日主人起早了些,卖铺便开得早些,若某日起晚了,待买东西的人急得直拍大门,主人才从炕上爬起来,披上外衣,趿拉着布鞋,慢慢晃到门前把门锁打开,抹一把困倦的眼,换上张笑脸迎客人进来。卖铺的地面是几十年一成不变的水泥地,每每清扫都扬起呛人的灰,头上极高的木质房梁撑着斜面屋顶,最顶头的椽子上还拴着卖铺刚建成时系的红绸和几串老铜钱。
  村子的主路上不时有跑长途的司机和疲惫的过路旅人驻足。此时,奶奶家的小卖铺便发挥了另一个重要作用———驿站。
  也许是因为那家超市过于气派华丽,让人有拘谨疏离之感,所以人们更愿意在我奶奶家歇脚。自我记事起,每隔三四天就会有人来奶奶家暂留休息,若是赶上货运或探亲旺季,那几乎每一天都会有陌生面孔敲响卖铺的大门。
  来歇脚的人非常混杂,穿着不同,口音各异,但当他们带着疲惫的神色进入卖铺时,奶奶总是默契地走出里屋迎接他们,顺便把马扎往他们身边一放,表示主人家的接纳,让行人安心坐下来,诉说他们的需求。
  有的司机只是简单讨口水喝。而当他们离开时,奶奶还会问他们车上是否有水壶,如果得到肯定的回答,奶奶便提起暖瓶,把他们的水壶灌满,再立在门前目送他们离开。
  有些人则是肚子饿了,来卖铺里买桶泡面垫饥。奶奶便为他们提供滚开的热水,让他们坐在堂屋里热乎乎的喝上一桶。如果恰巧赶上奶奶的饭点,行人的面桶旁还会多些她做的家常饭菜,有时是刚蒸好的红枣米糕,有时是油亮亮的绿豆丸子———这是奶奶给予过路人的特别礼物。
  奶奶对所有行人都一视同仁,不管对方穿着如何,性格怎样。几年前,一个夏天的傍晚,有个卖猪的屠户来要水喝。他体型彪壮,颇似 “豹头环眼,燕颌虎须,声若巨雷”的张飞,但他浑身汗津油腻,身上挂着个布满污迹的皮质围裙,一进门,一股令人作呕的猪臭味便弥漫整个堂屋。他不客气地拉过马扎,把肥壮的屁股按到了马扎上,马扎发出不堪重负的叫声;他又不客气地吆喝主人家,奶奶立即从灶房出来,送上茶水;他接过茶杯一饮而尽,然后 “卟卟卟”几声,像吐西瓜籽一样把喝到嘴里的茶叶喷到地上,并叫奶奶再续一杯,接着又是响亮的喷茶叶的声音,如此几回。我倚在里屋窗子旁,捏着鼻子不耐烦地向外张望。看着那个杀猪汉饮尽八大碗茶水,然后从那可怜的马扎上站起来离开,只丢下一句“多谢”,揉着满是肥肉的肚子,在红霞中慢慢走远了。我气愤地跑出堂屋,那股恶臭并未随主人而去,我使劲用扇子扇着屋里的空气,看着男人吐在地上的茶叶碎,跟奶奶发起牢骚: “什么人呀!这么臭,这么没礼貌!”然而奶奶只是麻利地把那些脏东西清扫干净,然后递给我瓶花露水,说: “四处喷喷,别熏着再来的人。”又说: “那你就别学他,不要对别人不好,也要多担待别人的不好。”这两句平淡的话,和那天黄昏把一切都映亮的红霞,永远记在我心里。
  有时候跑长途的司机来歇脚,奶奶也会叫我出来,一起听司机讲远方的风土人情,以及旅途上的逸闻趣事。原本这是奶奶有意要开拓我的视野的,但往往是她听得比我认真多了:她常常小孩似地托着脸,盯着司机颤动的胡子,痴迷地听着那个司机说的故事,想象着远方。每当这时,这个老人的脸上就会焕发出小姑娘般娇憨活泼的光彩———这个大半辈子没怎么出过小村子的女人,用这种方式来弥补她青壮年遗留的梦吧。
  她听得那样认真,随着故事情节笑或叹息。奶奶的捧场无疑给了司机极大的满足感,于是司机便兴致更为高涨地侃侃而谈,口若悬河,乃至手舞足蹈,仿佛摇身变为说书人了。所以往往是说故事的人和听故事的人一起沉迷其中,舞着各自的梦。
  她又记得那么深,常常是人都走了好一会了,她突然自言自语,又像是问我似的提一嘴, “那里怎么那么好?!”我疑惑地回一句“啊?”她又继续沉默地忙她的活了。也许在她心里,那些过路的行人,也是她从繁重劳动和多种束缚中挣脱出来休憩的驿站。
  这些故事经过司机和我的添油加醋,早已披上了迷幻的色彩。若用来向大人讲述,自然漏洞百出,但向我的同龄人炫耀,则绰绰有余。所以每次暑假后返校,我总能带着满满一兜来自远方的故事,把天南海北的趣闻得意地讲给同学们听。我学着司机的样子,有时激动得口水乱喷,有时则故作深沉地停顿一下,等同学们急得直拍桌子,催着我赶着我说下去,我才装作不情愿地再吐些情节出来,来赢得他们的崇拜和羡慕。
  我本以为这些伎俩早已被长大后的朋友们识破并遗忘,但直到前几日与幼时同学叙旧时,他仍提起这档事来: “你小时候,去过不少地方旅游呐!”
  我愕然: “什么……”
  “小时候每次暑假回来,你都能讲好多故事。当时可羡慕你了,于是我回家就吵着让爸妈带我出去旅游。在我记忆里,你太有讲故事的天赋了。”
  “啊……”我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了,最终只是尴尬一笑,说都是小时候的事了,并不能记很清。
  友人还遗憾地说,曾经我的故事是他熬过开学头几天的动力,简直是他的 “心灵驿站”。
  说到这儿,我们俩都笑了,我竟不知道,我幼时夸张可笑的言行,竟也装饰过别人稚嫩的梦。
  许多行人都会成为奶奶教育我的材料,当年的屠户是,后来的许多行人也是。奶奶并不会嚼他们舌根,而是把他们的好与不好转化为几句平淡的教导,从这些日常谈天式的话语里,我学到了许多为人处事的道理。奶奶家的小卖铺,也是我人生之旅的重要驿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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